第二百二十五章惡鬼

    黑色的煙，在黑色的天地間翻滾，傳說中富甲天下的揚(yáng)州城徹底被從地圖上📝抹去了，只剩下一座殘破的瓦礫堆，數(shù)千名渾身漆黑的孤魂野鬼，絕望地蹲在瓦礫堆附近，半晌不肯挪動一下，哪怕是上萬大軍從身邊滾滾走過，也僅僅抬一下眼皮，然后就又蹲在了原地，雙手抱著膝蓋，將身體縮卷成團(tuán)，仿佛隨時都會被風(fēng)吹走一般。

    當(dāng)朱八十一帶著聯(lián)軍趕到揚(yáng)州城外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揚(yáng)州城沒了，揚(yáng)州人也沒了，包括揚(yáng)州城內(nèi)🈷外的敵軍，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有一頭惡鬼，在昨夜突然張開的大嘴，將居民高達(dá)八十萬，天下人人向往的揚(yáng)州城一口吞了，只留下了遍地的殘?jiān)楣恰?br/>
    不用號令，所有行進(jìn)Ⓜ🧀🕡中的隊(duì)伍，都緩緩地停住了腳步，沒人會想🎷🛵😅到這種情景，昨天半夜，大伙接到船行送回來的消息，得知帖木兒不花和脫歡不花叔侄率部逃遁，揚(yáng)州城內(nèi)只剩下了張明鑒、廖大亨和朱亮祖三人的隊(duì)伍時，還暗暗松了一口氣，以為這次能以最小的代價把揚(yáng)州城給拿下來了，大伙甚至還曾設(shè)想過，如何派人說服張明鑒、廖大亨和朱亮祖三個投降，以達(dá)到兵不血刃光復(fù)揚(yáng)州的目的，誰料，當(dāng)大伙興沖沖趕來時，卻只看到了一個瓦礫場。

    “這到底怎么回事?！北M管事先已經(jīng)得到過斥候的預(yù)警，朱八十一仍然急得兩眼發(fā)紅，揪住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斥候，大👊🛅🀄聲追問，“到底是誰放的火，是誰，是不是脫歡不花又殺了個回馬槍?！?br/>
    “肯定是，肯定是脫歡不花和帖木兒不花這倆王八蛋，，我🕊🎸💶就知道，這對叔侄沒一個好東西?！备涤训?、毛貴、郭子興等人也義憤填膺😸🎬🎪，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們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正在面對的東西，他們都寧愿這把火，是帖木兒不花和脫歡不花叔侄所放，那對叔侄是蒙古人，蒙古軍隊(duì)屠城、殺人，乃是家常便飯，蒙古軍隊(duì)是惡魔，是強(qiáng)盜，罪該萬死，而漢家英雄，即便助紂為虐，也多是受其脅迫，或者說一時誤入歧途。

    但是今天，眼前的事實(shí)，卻扇了大伙一個響🚊🗿亮的耳光，帖木兒不花和脫歡不花叔侄，將一個完整💤⬜的揚(yáng)州交給了張明鑒、廖大亨和朱亮祖，但是，一個晚上和半個白天過后，張明鑒三個漢人義💏👮兵萬戶，卻將揚(yáng)州化作了一片白地。

    “卑，卑職不，不知道?！蹦敲夂虮焕盏?#127934;喘不過氣，一邊掙扎，一邊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應(yīng)，“卑職，🥣🐆💘卑職是負(fù)責(zé)隊(duì)伍東側(cè)警戒的，卑職，卑職沒，沒派人來過揚(yáng)州城這邊!”

    “廢🧟🔩物。”朱八十一立刻丟下斥候，翻身跳下坐騎，大步去抓下一個目標(biāo)，“站住，別躲，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揚(yáng)州到底怎么了?！?br/>
    周圍的斥候和傳令兵紛紛將身體往戰(zhàn)馬腹部縮，誰也不肯讓他抓到，大伙心里都明白，自家都督膂力過人，在被氣糊涂🍈🛶🏔的情況下，被他抓到者，難免會傷筋動骨。

    “都督，都督息怒，末將，末將派兵去找個當(dāng)?shù)厝藖?，?dāng)?shù)厝?#127812;🍖🏄肯定比咱們的斥候清楚。”還是徐洪三反應(yīng)快，發(fā)覺自家都督狀態(tài)不對，趕緊從后邊追上去，雙臂將朱八十一死死抱住，“都督，都督息怒，當(dāng)?shù)厝丝隙ㄇ宄?，問清楚了，咱們才知道該找誰算這筆賬?！?br/>
    “那就去找?！敝彀耸皇敲偷匾换紊碜樱桶研旌槿癜粯铀α顺鋈?，也不看后者是否受傷，他像頭獅子般咆哮著，大步?jīng)_向瓦礫♋🙆場，“給我分頭去找，多找?guī)讉€人，問問昨夜到底是誰做的孽?！?br/>
    眾親兵趕🌪㊙緊徒步跟上，呈雁翅形，🎟🌸🌂護(hù)在朱八十一🚤🥝🖖兩側(cè)，手按刀柄，全神戒備，以防廢墟中，會有刺客突然發(fā)難。

    事實(shí)證明，他們這番舉動純屬多余🎤🐋，蹲在廢墟附近的那些“孤魂野鬼”根本無視朱八十一的到來，更沒興趣起身行刺，只是冷冷地瞟了后者一眼，就繼續(xù)望著廢墟發(fā)呆，仿佛繼續(xù)看下去，就能讓時光倒流一般。

    “大伯，老大伯，到底，揚(yáng)州城到底怎么了?！敝彀耸?#127913;🐴🐚也像失去了魂魄般，在“野鬼”中轉(zhuǎn)了半個圈子，最后🎰🚧找到一個看上去衣衫相對整齊的老漢，蹲下💒👷♟去，看著對方眼睛問道，“是誰，是誰放的火，揚(yáng)州人呢，城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br/>
    “怎么了，燒了，哈📷🏗🕵🤼🔗，燒干🖋凈了?！崩蠞h就像看傻子一樣，看了朱八十一幾眼，然后，輕輕拍手，“沒了，沒了，燒干凈了，燒干凈了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火燒旺運(yùn)，火燒旺運(yùn)，嘻嘻，哈?！?br/>
    “我問你，到底是誰放的火?！敝彀耸淮丝绦纳翊髞y，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禮貌，登時就被氣🥀🎂得抬起手來，死死抓住🥈老漢的兩只肩膀，一邊搖晃，一邊大聲逼問，“告訴我，誰放👌💁的火，告訴我啊，我給你們報(bào)仇。”

    “別殺我，別殺我?！崩蠞h立刻嚇得將頭扎進(jìn)了褲襠里，哭泣著求饒❗👵🧙，“軍爺，軍爺開恩呢，家里的錢你隨便拿，東西隨便搬，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貴手，放過小老兒一家吧，放過小老兒一家吧。♐”

    “你——!”朱八十一這才意識到，老人是個瘋子，松開手，起身去找下一個目標(biāo)，誰料老漢忽然又跳了起來，雙🗑🕸手緊緊抱住了他的大腿，“🎢軍爺，軍爺，家里的東西你隨便拿🚥，隨便拿啊，放過我女兒，放過我女兒，求求您，求求您，她，她得嫁人啊，她還得嫁人啊?！?br/>
    “老人家，老人家你松手?！敝彀耸?#128276;🎷💠仿佛被人當(dāng)胸刺了一刀，痛徹心扉，緩緩地回過頭，緩緩地蹲下身體，豆大的汗珠，從他前額滾滾而落。

    “老人家，您松開手，我不是🌌😏🏉軍爺，我是，我是紅巾軍，我是紅巾軍朱八十一?！睆?qiáng)忍著錐心的疼痛，他慢慢將老人的手從自己的戰(zhàn)靴上掰開，慢慢重新站起，踉蹌而行，那名老人則趴在灰堆里，沖著他的背影嘻嘻傻笑，“紅巾軍?紅巾軍是什么東西，朱八十一又是哪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朱八十一，朱八十一📲🚡👨就是昨天晚上搶我女兒的那個，姓朱的狗賊老子跟你拼了。”

    說著話，猛地抱起一塊殘磚，朝著朱八十一的后心拍去，二人距😴🛣離如此之近，徐洪三等親兵根本來不及攔阻，眼睜睜地看著殘磚拍在自家都督后背上，發(fā)出“嘭”的一聲悶響，緊跟著，朱八⛓十一向前又踉蹌幾步，嘴巴一張，紅色血液直🚷💽接噴了出來，“哇?！?br/>
    “天殺的老賊?！庇H兵們大怒，撲上前，就準(zhǔn)備將瘋子老漢就地?cái)?#127813;殺，朱八十一卻迅速回過頭，等🌅著通紅的眼睛大聲呵斥，“干什么你們，給我把刀子放下?！?br/>
    “都督?！庇H兵們不敢違抗，丟下瘋子🏂🛤😕老😵漢，進(jìn)退失據(jù)。

    “放了他，你們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朱八十一伸手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跡，慘🐀笑著吩咐。

    一塊磚頭，不足以砸得他吐血，但突如起來的打擊，卻令他整個人都瀕臨了崩潰的邊緣，他恨那些蒙古人，恨他們動輒屠城，將漢家男女視作牛羊般宰殺，他曾經(jīng)✴天真的認(rèn)為，只要驅(qū)逐了這群異族征服者，就能重建文明，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某些漢人禍害起自己的同胞來，絲毫不比蒙😲🕦古征服者手軟。

    “你們怎么才來啊，嗚嗚”

    “朱佛爺啊，求求您打個雷，👩把他們劈了吧，求求您了，👜🕧🔶草民愿意三輩子做💓💃牛做馬，報(bào)答您的大恩大德啊?！?br/>
    “朱佛爺，朱📈🗣🕝佛爺在哪，朱佛爺，👖您可替小民做主🔣😞啊?！?br/>
    四下里，忽然傳來一陣大聲嚎啕，朱八十一驀然回頭，看見毛貴、郭子興、傅友德、朱元璋等人，各自扶著一個煙👌🏌熏火燎的當(dāng)?shù)厝?，在不停地詢問，而那些?dāng)?shù)厝?#128097;，要么也像剛才被自己詢問的老漢那樣，完全失去了神智，要么則大哭不止，半晌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此刻，有名負(fù)責(zé)外圍警戒的斥候策馬飛奔而回，遠(yuǎn)遠(yuǎn)地晃動令旗🍝，😎🐻⛎大聲匯報(bào)，“報(bào)，大總管，運(yùn)河對岸過來一伙人，說是明教光明右使，奉滁州張總管的委托，前來給您送禮。”

    滁州張總管，朱八十一輕🌘❗♒輕皺眉，腦子里，怎么找，都找不出一個姓張的總管來，逯魯曾在此刻的反應(yīng)，卻遠(yuǎn)比他迅速，立刻越俎代庖，大聲吩咐，“將他帶到軍前來，說大總📛📜⏪管忙著處理軍務(wù)，無暇迎接，請他一定恕罪。”

    “是?！?#128589;🚊🔴斥候答應(yīng)一聲，撥轉(zhuǎn)馬頭，疾馳而去，逯魯曾這才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朱八十一，以非常低的聲音提醒，“🧖🚝⛔既然自稱是光明右使，說不好跟劉福通劉大帥👢🤪🕍有些關(guān)系，你先見見他，也許就能順便弄清楚揚(yáng)州慘禍的原委?！?br/>
    “還用問么，💶💦這事肯定就是張明鑒干的，🚈🎏那個什么光明右使，肯定就是他的說客?！睕]等朱八十一回🧕🛂應(yīng)，朱重八鐵青著臉，搶先插嘴，“大總管，接下來到底該怎么辦，全憑您一言而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