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荷才露尖尖角（上）

    那夜過后，阿九發(fā)現(xiàn)整個紫竹林都不一樣了。

    正如同她所料，當(dāng)夜的孩子除了她，全都死了。

    尸體集體在奴墓前焚化，連個墓碑也沒有立下。這些人只在這世間存在🔃🍯短短十幾年，就這么離開，連個名字都不曾留下🌼📝。紫竹林再也沒有了喧嘩與嬉笑。

    至于她的生活，倒是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比起以🚱前來🎫，她的耳根子不但清凈了不少，還多了定時🥪⛪定量供應(yīng)的食水，溫暖的棉被，甚至還配備了干凈的水盆和柔軟的毛巾，近幾乎一切生活所需都被定期配置更換。

    她所居住的🎢🛍🚽周圍非但沒有了守衛(wèi)，甚至連以往對孩子們動輒打罵的刑獄長都不見了㊙。

    若是在此之前，時長天未亮她就要被刑獄長的鞭子打醒，梁柱懸吊、拳打腳踢更是家常便飯，對于刑罰和疼痛在長年累月的培育下，耐受力竟然已是同齡人中的翹楚，只不過這種能力實在不值得炫耀，她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自然也是沒人知道的。但對于李琦這種以折磨人為樂的變態(tài)居然能忍住手癮不來折磨她，肯定是有著不能下手的原因。

    沈青云這三個字的震懾力，太過強悍。

    也不知她是否天生就招長者喜歡，年長她許多的刑獄長李琦獨愛🐊💟折磨她，時時處處與她為難；在地牢里她深受張老先生的喜愛🍦🀄，直至先生被處決前習(xí)文斷字皆由老先生所受；而如今她卻成為整個紫竹林的特例，在沈青云的庇護(hù)下，她居然不再被拉去進(jìn)行各種殺手訓(xùn)練，這位沈盟主還非要追著她要她修習(xí)自家劍法，難不成自己身上有種專門吸引長者的氣質(zhì)？

    清晨，日出東方。

    火紅的暖陽猶如新生的春日，紅霞染紅了天邊的云彩，陽光下，黑衣少女英姿颯爽，🍺🏐🦗時而快時而慢的揮舞著手中🔡📱⏬木劍，似乎在琢磨著什么。

    練了一會兒劍，📧⌚🍩🐎🛬🐣少女好像是累了🏵🦈🔓，她回到院子西廂房中，正坐于楠木桌前。

    她倒了杯茶，👧又從懷里掏出銀簪子放在桌上，又摘下胸前玉佩，將兩樣珍寶平行擺放，支著腦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這兩個物件愣著😺出神，好似若有所思。

    “阿九姑娘好身手，自從沈某來到這詭異之地，姑娘🍓🐴📭的大名可謂是日日夜夜飄蕩在耳邊，但凡說起什么奇特之事，必有姑娘參與?！?br/>
    來聲爽朗而又清😂亮，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少女原地💽一跳🐦🍓🏼，緊張的回眸望去，果然是沈青云。

    那白胖的身軀站在門📌🏭口，😺🛒🎤也不知是何時來的，腳步輕的連阿九這樣的耳力都未曾發(fā)覺。

    此前只見🏩🚑到🚚♏沈青云那一手巧妙的好劍法，不料輕功也是這般厲💷🏊害。

    “沈先生?！卑⒕啪徚司徯那?，不急不忙的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俯身行了個后輩之禮，笑道：🏟🐸“先生說笑了，比起當(dāng)日先生所施展的功力，小女子這點✊功夫不值一提?！?br/>
    這點倒真的不是自己謙虛，確實比不上。

    “姑娘謙遜，以你資質(zhì)若用心鉆研，十年必有大🤬成?！?br/>
    阿九欠身行禮，乖巧回道：“多謝先生提點?！?br/>
    沈青云見她這般裝模作樣扮演著乖巧的樣子，想到傳言之中她的張狂與霸道，感到好笑?！澳氵@丫頭片子做出這么個小綿羊的樣子是專程給我看的？不必如此🚄🧀，雖然與姑娘相識不過寥寥幾日，但姑娘脾氣秉性，沈某也是略有耳聞的?！?br/>
    畢竟閑著也是閑著，聽聽八卦也是正常的。

    略有？阿九心中冷笑，那些人在背后是如何說她的她難道還不知道✉？看著沈青云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了”的樣子，哪里是略🍦🧟有。

    不過如此一來倒是省心，偽裝實在是累人得很。

    阿九淡然一笑，道：“看來沈先生也是個好打聽的主，難怪那么💦🦒😎能🐡🍡🐊講故事?！?br/>
    沈青云被她這般🥀⏭😢諷刺，倒也不生氣，他沖她眨了眨眼，白白胖胖的臉頰被暖陽曬出兩片緋紅，兩撇彎彎的胡須連帶著靈動的表情顯得十分可愛，“再怎么能講故事，也沒有姑娘的親身經(jīng)歷精彩，在這般復(fù)雜的地方能夠游走于各方勢力之間，掌控全局全身而退，姑娘不一般啊……”

    阿九心下一驚，🍐🔌身體不自覺的顫了一下。在這玩笑般的對話中，阿九竟品味出一絲威脅的意味🛰🗽🆘。

    這種威脅由內(nèi)至外牢牢的壓制著這個毫無生機的少女，她忽然感到無端的壓抑迎面而來。這種感覺來的很莫名其妙，卻又由心底悄然而生。阿九自幼落入這無間地獄掙扎求存，觀人于微見微知著本就是她的看家本領(lǐng)，再加上天資聰穎，往往都能于事發(fā)之前推斷事物全貌十之八九，也正因為如此，在紫竹林中🎭🆘雖步步驚險卻仍舊平安無事。

    可今日這沈青云的到訪，她有些看不透。

    按理說，沈青云保護(hù)她應(yīng)該特別自然的事，畢竟如他這種美名在外的大俠在紫竹林這種兇惡之地救下一名柔弱少女也不失為一樁美談，能夠給自己的名譽🎃🥫🤚增色的事都是這些大俠喜歡干的事，可明顯剛才的出言試探另有他意。

    她忽然好像懂了沈青云為何會出現(xiàn)在紫竹林。

    阿九提起了十二分精🚬神進(jìn)入防御狀態(tài)，🗓🔒🏪不敢有所懈怠。

    “姑娘坐?！鄙蚯嘣粕焓质?#128229;📭意，舉止🔤📡🍎禮貌而又周到🌪🈳。

    阿九🐮🌷盈盈一禮，凝視沈青云片刻后，并未入座。她瞧了瞧外頭，確定庭院無特別動靜后，徑直走向門口，反手把房門一關(guān)，并將門閥合上。

    門閥合上后她仍舊不大放心，還拉了拉門閥，在確定鎖❇死后，這才安心🏴🤐朝座位走去。

    沈青云邊倒🐸♋著🚝茶邊看著她這串行云流水的動作，甚是欣賞。

    他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加之武藝精湛無幾人可敵，總是沒有過多的防備之心，正因如此屢🎸屢因不夠小心而被算計，粗心大意是他生平最容易犯🛍🧘的錯，和小心謹(jǐn)慎的人在一起做事他總是會多幾分安心。

    “❌🌰姑娘行事周全小心，很像我的一個朋友，沈某喜歡，🥀🦁🐑來，喝茶?！?br/>
    在她入座之時，一杯熱茶恰如其分的雙手奉上，阿九接過茶🙄🐒杯，倒也不再客氣，舉起茶杯吹了吹騰升的熱氣，十分客氣的🕋📉📭抿了小小一口，細(xì)細(xì)品味道：“好茶?！?br/>
    茶倒真的是好茶，人可未必是好人。

    阿九正襟危坐，毫無畏懼的注視著對方那捉摸不透的眼睛，從知曉事理以來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對于她而言生命不過是一個過程，對于死她早就有所準(zhǔn)備。她深知由那晚至今，能活到今日她該多謝沈青云的威嚴(yán)，一旦他🚮🖥👐將她交還于凌云閣，哪怕只是略有表態(tài)不再維護(hù)，等待她的便是四周暗衛(wèi)的伏擊，她唯有死路一條。

    此時于她的選擇，只有唯一的一條路，依附。

    可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看著沈青云這種態(tài)度，便知道依附也會有所代😻📻價。不過這也正常，她本來就不是束之高閣的小家碧玉，沒有那么單純。

    或許對于沈青云👐⛲🥒來說，正好缺乏一個身🤥手腦子都是一流的人替他辦事。

    阿九望著沈青云，💉她倒是🍫🛩好奇這人能說出個什么花來。

    按常理而言，沈青云這種江湖英豪絕不可能脅迫一名小女子的，特別是如她這種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只是阿九的🎻👕🐱種種表現(xiàn)實在是太過特別，令沈青云有了用人之意。

    “沈某有幾件事，想問姑娘，望姑娘能如實告知📟🐋?！?br/>
    阿九眨眼笑道，“好，先生請問。”

    “姑娘本名阿九？”

    “不是?！闭f到名字，阿九心中不免有些酸楚?！白现窳值那?#128695;奴沒有名字只😫🔉🍿有代號?！卑⒕胖皇莻€代號而已，姓名是屬于良家子女的，😏像她這種早早沒入賤籍者，哪兒有什么本名。

    “那……姑娘父母？”

    阿九皺眉，這是要查家底？

    “🎆💧從未見過，自打記事起就是孤身一人，無親屬在旁♒💶🌞。”

    “哦，孤兒啊……”

    沈青云🎋🥠瞇起精明的小眼睛，精光一閃，低聲道：“今日沈某來找姑娘，是想同姑娘做一筆生意。”

    生意？

    什么樣的生意需要👬💜查訪家⬇🎻世？此事必定十分不尋常。

    阿九豎起了耳朵，特別認(rèn)真嚴(yán)肅道：“先生請說，小女子洗耳恭聽🤾🌖😅?！?br/>
    沈🍹🤤青云假意的四下瞧了瞧，這才神秘兮兮的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他小心翼翼的打開竹筒，從竹筒中取出幾頁紙，朝阿九遞了過去。

    “你識字嗎？”

    “識得?！?br/>
    “那你先看看這個?！?br/>
    阿九接過文書輕輕翻閱著，可看了幾行后，立即猶如甩開燙手山芋般將文書丟回沈青云懷中，臉上的暈紅均已褪去，轉(zhuǎn)化😰💑😁為驚懼的雪白。

    這哪里是什么生意，簡直就是要命！

    阿九年齡雖小，卻因博🐽💎覽群書而慧及過人，這幾頁紙她就那么瞧上一眼，便知曉，那是五年前的華亭懸案的中丞官記錄的卷宗副卷，卷宗之中詳🌤🌻🤭細(xì)記載了所有判決的佐證依據(jù)以及證據(jù)來由，由于每個細(xì)節(jié)都十分詳盡⛓。

    阿九才看了幾行便已大致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了然🍦沈青云🌝🏥想要她做的事。

    這種事誰敢去辦？

    華亭案一案驚天下，直接覆滅了京都🖥🦇🎙沈府以及三大家族，所牽涉人員整整三百余人。京都的關(guān)系網(wǎng)原本就錯綜復(fù)雜，加上這案子又是不可再提的舊案，雖說手中只🗼是區(qū)區(qū)幾頁紙，可就這幾頁紙，也不知是沈青云用了怎樣通天的手段才能夠拿到。

    也是這雷霆手段硬生生的了結(jié)了這樁證據(jù)不明撲所迷離的曠世奇案，此案看似已經(jīng)了解實則疑點重重，可當(dāng)朝居然匆匆完結(jié)后，還下📿🆘🗝了封鎖令，這也成了當(dāng)朝最大的忌諱。

    阿九瞧著🚄🌷🚗沈青云，難以置信的試探道✋：“沈先生該不會是想要小女子與你一同查案😡🍖🤳吧？”

    查案找她？不可能！

    華亭案發(fā)那⌚🔑🚎年，她才六歲，整整五年過去了💠💯，案🛩Ⓜ🎮子所留下的痕跡早已消失殆盡，現(xiàn)在再追查哪還會有什么線索。

    就算是找她，也沒用啊🕥🥈😬，她又無權(quán)無勢的，別說這種牽連及廣的大事了，就是丟個東西🥍🦄🔠這種小事，也輪不到她來操心啊。

    沈青云對阿九的推斷能力十分欣賞，“姑娘果然聰慧，沈某還未開口便已知曉目的了，正是。👙”

    嘶——

    阿九默默在內(nèi)心倒吸一口涼氣，💇🔋🤯她及🎸😙愛看戲文戲本，根據(jù)戲本，這樣的時候這種🛃🐐夸贊可絕對不是什么好詞。

    此刻，她面上平靜得很心中🌞卻猶如大廈🥒👅忽傾，轟然一聲巨響，腦瓜子被砸的嗡嗡直叫。

    全天下誰人不知華🆔💴亭案？其實說到華亭案，阿九根本不必看這幾張紙。

    哪怕僅僅是從各位前輩😫高🐨🎩手的口中，她🐥⛏所知也不止這幾頁紙。

    跟何況……

    凌云閣在紫竹林🉐🦕🐄書庫之中所擁有的典籍她全數(shù)看過，也不知怎地，她記憶力在文書筆墨🤢上尤其的突出，近乎可說為過目不忘🍨，略微搜尋一下腦海中的記載，她所知道的事就遠(yuǎn)比這幾張紙上記載的還要多的多。

    可真正令她抗拒的原由并非事情的難度，而♓🎇🥊是內(nèi)心的恐懼。

    且不說華亭案背后的牽扯面之廣大，就說所涉及的勢力之復(fù)雜，就非常人可探查，當(dāng)年西陵朝堂之所以在當(dāng)初會選擇草草結(jié)案正是因為有著多方勢力的顧慮。權(quán)傾朝野的🏭🌊✉陳家，軍方的沈家，如今仍舊執(zhí)掌半個🚿🗞🤶江湖的龍府，單就這些已足夠叫人吃一壺了，更何況還有著許多數(shù)不清道不明的暗中勢力。若非最后西陵老王指派當(dāng)朝相爺查處，這事怕是連收尾都做不到。

    去觸碰一件這樣的驚天巨案，沈青云是🔵🏋覺得她嫌自己命太長了，還是惹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這事……小女子恐怕干不了……”

    寧可當(dāng)殺手無⏬❗⚾名無姓隱匿于世📆，也不能干這種馬上就🚃🎑丟命的事兒。

    阿九承認(rèn)，她怕死，還想活得久一些。

    沈青云聽到回答，倒是一點也不驚訝。

    這種事🈳情，拒絕是正常的，要是她滿口答應(yīng)，他才會感到驚訝。

    “你確定？”

    阿九疑惑的看著😗👳沈青云半是玩味半是脅迫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咽了咽口水。

    “沈先🥑生若是提出其他事情，在小女子能力范圍內(nèi)還是極愿相助的，可這種事情實非📖力所能及之事，還請先生諒解?！?br/>
    難不成她不愿做的事他還有法子逼迫⚽她干？總不會不干他就殺💻人吧？

    沈青云幽幽道：“你⛩🐜🗿以為你🌿🚆🧀還能回暗殺營么，如果暗殺營要收你，那早就收了，過了考核還沒收，必定是🔊不會收了。得罪老白的下場你也親眼見過，出了這院子，你肯定活不了?！?br/>
    “我知道。”阿🛁😬九深知是這🥁🏗個道理，但對于死亡她也是看的很開的。她冷眼瞪了回去，意志很是堅定，“不就是死么，有什么可怕的，從小到現(xiàn)🍆在小女子見過的死法多了去了，這樣的小場面倒還嚇不住我！”

    “哦？是嗎？”沈青云笑道：“你以⛰為被凌云閣抓獲最🚏🦕🐯慘的下場是活活分尸而亡✨🍂🚣么？”

    阿九被他陰冷的語聲深深的怔住了。

    “那么即日起恕沈某不再相護(hù)了——”